矛盾的意识只能在人类身上出现。
神作为一种纯意识生命,祂们不会存在自相矛盾的观点,所以,面对充分交流之后得出的结论,就是执行,绝不会像人类那样徘徊不前,更不会在犹豫中前行。
吴回认可句芒建议,便开始了下一步行动。
其实,祂们没感应到吴铭做梦,不是因为吴铭心里纯净,而是他并没有真正睡着。
准确说,春节前后这段时间,他一直处在半醒状态,只是身体平静地躺在那里,心里却是翻江倒海。他不停地追忆着、分析着,刻意地触碰着生命中曾经的每一个痛点,又在小心翼翼地探索不可知的未来。
对于生命来说,没有记忆的生命是无意义的。
所以吴铭的生命非常简单,6年的记忆,只关联到吴依人、“堂庭山”和“吴回”。
随着生魂幽精正归其位,那个跟自己神魂牵绊“吴回”也就没了;
婚变导致吴依人这些年的悲催生活,带给吴铭的是无尽的懊悔和愧疚,欢爱宛如烟云;
现在,一个神魂呼应的堂庭山,反倒成了他生命中最重要但不敢正视的人。
关于魂魄,吴铭和堂庭山有过一次正面沟通。
那时,也是在句芒的怂恿之下,大病初愈的堂庭山前往鹭岛,以一个金主的身份把这群疯子从精神病院带出来。原本同属一体的三个灵魂,却托附着三个躯壳,“当时那个吴回”也就算了,他单纯而顽劣,但吴铭和堂庭山的心情之复杂可想而知。
几年过去了,但那场景仍然历历在目。
备受折磨的堂庭山早已形神沧桑,看吴回时,满眼都是爱意和怜悯,简直就像在端详久别重逢的儿女;当他把眼光转向吴铭时,也就是保持了不到一秒钟的四目相对,却碰撞出无数组的矛盾情绪——喜悦和悲哀、热情和冷漠、怜悯和怨恨、失望和期待……。
面对堂庭山,就是面对另一个自己,所以他真的无话可说。
而堂庭山也只是平静地说了一句——
“每次照镜子,在镜子里看到的都不是自己,你知道那是种什么感觉吗?”
一句苍白无力的话,平静中透露着无可奈何,但吴铭听起来却是振聋发聩,以至于这几年中,他几乎不敢去燕京公司,事实上也真的没去过几次,他怕见他。
这样两个魂牵梦绕着的两个人,即便不见面、不通话,吴铭也清楚地知道,“堂庭山”的春节跟自己一样,一个人像死人一样直挺挺地躺在那里。——如果主魂胎光缺位,那么他就是真正的堂庭山,吴依人过来一起过年,那就是向一个恶人投怀送抱。
“他没那么傻。”
浑浑噩噩地过了这么多天,直到胸部的女性特征消失,脸上的胡须又长出来的时候,吴铭终于起床。
不吃不喝不动,能这样几乎像冬眠一样地存活,也说明了这个生命的与众不同。
吴铭懒洋洋地移步到客厅,伸手在塑料袋里抓了把药片,倒了杯水,然后坐在沙发上,像吃花生米一样,一粒一粒地吞服着,并像喊宠物猫狗一样随口叫道:“吴回,你可以出来了。”
吴回应声出现,跟吴铭并排坐在沙发上。
“叫我有什么事儿吗?”
吴铭斜了祂一眼,“这身西服不错。”
此时的吴回早已熟知这个世界,祂知道,人们口中的赞美未必就是赞美,也可能是种调侃。但祂并不介意,笑着说:“你终于睡醒了?”